通常旅遊團於莫斯科的採購行程有兩個選擇,一種是在市區的「阿爾巴特街」(Arbat Street),尋訪被華麗櫥窗妝點得誘惑的各樣藝品店。另一種便為我們走的,是於郊外的「伊茲麥洛夫跳蚤市場」(Izmailovo Vernissage)。
依我本來的性,看到採購行程佔據整個寶貴下午時光,肯定會加以白眼並大肆扣分,不過自從看到某篇網路推坑文章,瞥見上頭幾個精巧趣致手工藝品,就也不禁手癢,立下目標定要搶些回家供奉。所以當車往城郊偏僻處行去,便不覺不耐,反有種期待在心底爬搔。
些許工夫後,司機在外圍停車場將我們卸了貨,路邊有家餐廳模樣建築,沉暗木色的交切大斜簷,銀亮映光的洋蔥頂塔尖,將入口處先綴上屬於俄國本地的傳統風味。而再往前行,便能見到跳蚤市場區那片多彩塔樓歡樂繽紛著。
這種風格頗為另類,畢竟若沒告知用途,一般人多以為來到兒童樂園之類的地方吧,宛如附屬於城堡的尖塔錯落,圍牆另串了一條滑道斜緩切下,說是溜滑梯恐也會信以為真。此外,要入內採購還得像進景點般先買門票,尚未出手就已被剝層皮。不過當踏了進去,眼前所見的的確確是個市場,攤位擠擁著,各色商品艷閃著,自然也不時夾雜哄鬧的殺價聲。可是兵隊並非就此各自散開廝殺劫貨,導遊先帶我們尋到廁所,免得因內急誤事。而當我從廁所邊空地往外望,眼睛不禁睜亮了,因為遠方整列高踞城牆的疊樓,撩目且耀燦。
很難一語歸納樓閣樣式,畢竟錯雜了各色形貌,近處有顯明的木造樓房,墨簷之後教堂高塔如束傘,以洋蔥頂冠高擎十字架。但圍牆轉角卻散點了歌德式方塔,能見錐尖簇擁伴立。再往遠處看,屋舍像是「卡洛緬斯科耶宮」那樣變幻串接,帽冠、斜簷、尖頂熱鬧聚攏,並且更多了紅綠斑彩的艷飾。
事後我跟導遊詢問建築來由,但或許匆亂間彼此雞同鴨講,倒彷似這兒本有古宮殿,是依原樣復建。但找了資料又不是這麼回事,而為十年前一位名曰亞歷山大之人的發想,他欲將俄式建築文化傳承予孩童,便綜合腦中對古城殿的勾勒、皇家曾於伊茲麥洛夫居留的一些資料,向政府提出圖樣建案。很幸運地,想法獲得讚許並實踐,才有了這區宛如樂園般的宮殿建物。
的確,在望見此列斑斕閣殿時,我也被勾起童稚之心,拋去原本採購意圖,往其行近。圍牆前空地應是擬作護城河,有長橋斜搭而上,緩步其間,城樓塔簷如萬花筒般,格紋、旋帶、織網,參差竄漫於晴空下。大門由淨白鑲碧方塔夾道,本以為景致就是這片牆樓,豈知走進方知真正的雕琢在牆內。
內庭主要是兩棟醒目建築,一側為先前便已瞥見些許的教堂,一側則是主宮,氣勢堂皇地與教堂對望。它有多層次結構,兩重梯廊自雙邊斜引匯聚於中,一高一低地以簷脊勾劃出立面線條。邊塔銳似槍矛之頂尖、中門形如焰舌的門楣,共同堆疊而上收攏成銀綠相間的巨碩帽冠,
不太清楚此殿現時用途,門扉緊閉著讓人無從一窺內裡是否也有華裝,然光是外壁便令我轉望許久,畢竟它不願屈從方直之規範,總以堆築木條不斷拋繞流動,偶爾探出帶著繁密綴邊之廊簷。而在環道上同時也能望見護城牆樓之內面,就如外彩的繽紛一般,有些房樓用色粉嫩得像童話中的宅院,似乎當孩童租借了冠袍,便能滿足王子公主故事裡的美夢。
繞完主殿這側,剛好能定望對邊教堂,它沒有承襲自拜占庭時代的洋蔥帽冠,而是依循傳統木造格式,環廊之上,細碎板片拼合成流曲簷面,而後如燭焰四面推湧竄燒,聚合成最早於城外望見的塔尖。像是座孤巒,從嶙峋切岩疊生,於青碧院林間更顯壯偉。於是我在周邊穿繞,抬首望其挺秀身姿,走上小橋看它在池水的翠嫩倒影。
逛了好一陣,我才從城區後門穿出,此方向林道被劃為畫作販賣區,簷架下一個個攤位能見到許多不同門派之彩繪。有些筆觸細膩將俄羅斯街景烘托得幻麗,有些摻入抽象技法以散點色塊讓人玩味。不過薄紙不易攜帶,只能斷絕挑購意圖,讓它們繼續於林下斑斕。
一路晃去再勾回,便來到真正熱鬧的跳蚤市場了,不過先遇見的都是些陳舊皮貨瓶罐雜物,可能只有當地人有興趣在此尋寶,在樓廊間攀上轉下好一陣,才終於切入專門掏空觀光客錢包的手工藝品區。最大宗的自然是著名的俄羅斯娃娃,光是傳統走向的就有不同細緻度與價位,還有些變體為漫畫角色或影星名人,套合越多層且線條依舊保持精微者,價格也讓人驚嘆。好在早年家母來此遊歷時已攜回一組,且怎麼望都沒見到臉部輪廓討喜的,故也順理成章作罷。
同樣熱門的是蛋雕,不知最早曾否流行過實際於蛋殼上展技,然現今的早已往珠光寶氣靠攏,金屬殼面釉光綴紋,按動機關開展後,則可見內置的細雕人像物事。有不少品項華麗得極度誘人,但不用問也知價位讓人氣餒,想了想若不願虛擲千金只拎個平淡陽春者亦頗沒意思,於是又說服自己將此類商品歸於放棄區。
動過心的還有種音樂盒,盒體是東正教的五冠教堂,很有地方風味,頗值作紀念品,然就像小女孩撿石頭的寓言故事,儘管看到用色飾紋合格者,又在猶疑中放下,想著前方或許還有更為別致的,便越逛越遠,最後根本忘了早先中意的在何店、長啥樣。結果走了大段路,入手的居然只有買貴也不會肉痛的廉價磁鐵,戰力無比薄弱,天秤座的優柔寡斷果真是硬傷。
然在整路同質性商品的疲勞轟炸中,竟讓我瞥見一小區奇妙物事,那是一顆顆小蛋模樣的木質吊飾,上面塗綴彩紋,金黑相間的瑰麗圖騰很顯明取自「克林姆」(Klimt)作品之元素。前年於奧地利無緣得見其畫作,也沒遇上適合的、平價的相關紀念品,怎料卻於莫斯科這豈止千里之遙的城市找到驚喜。以精美盒裝販售者,十數小蛋以各樣眼紋、渦流、細帶交組一起,有著奪目華貴氣勢,但所費不貲。秉持勤儉持家精神的我掙扎許久,才逼自己將目光移至一旁散裝處,然後又耗上一段比較工夫,終於挑了兩個兼具多樣性與和諧度。
儘管此行已有所獲,但市場幾將行畢,卻很詭異未望見網路推坑文章介紹的某攤位,難道並非每日皆會出現?然還兀自氣餒時,竟讓我在燈火闌珊處瞧見其蹤影,其實它滿接近入口,只是我從宮殿區反兜一圈而回才白白擔憂。此攤販售的是在小木塊上色的拼組式教堂,有四座伴塔包繞正中堂樓。塔身或保留原本木色或漆抹成雪白,帽冠則各自變幻,金銀橙綠、旋流星斑,令人目不暇給。基本上皆有成組樣式,但也開放顧客自由拼合,故展架上很多都因生意興隆而缺殘了。
剛好前批客人是會講俄語的大陸人,已有殺過價碼,我便順理成章接續跟老闆比著同樣數字。不過價錢搞定了,該入手哪幾尊卻輾轉難決。其一是網路照片雖看來精巧,但實物上色略顯粗糙,可能到這收攤之際,存的都是挑剩的瑕疵品了。其二為相同樣式之組合擺起來較有整體感,但卻很貪心想多湊些種類,畢竟胖瘦各有趣致,帽冠斑彩也難以取捨。最後催眠自己,反正參差塔樓亦有其美,便挑了四個淡藍點雪的帽冠,環肥燕瘦地簇擁正中纖細金頂,雖左看右望都帶點奇詭,也懶得再猶疑了。
然當心滿意足準備凱旋而歸時,卻在閒晃中碰上一收攤中商家,其桌面尚未裝盒的小木雕讓我驚為天人。那是一組漫著溫馨氣氛之藝品,聖誕老人、木屋、聖誕樹,輪廓可愛、上色精緻,分開各是吊飾,拼組又成場景,頗為誘人,老闆還用收攤前的大特價鼓動著我。錢包拉鍊已被微微扯開的當口,大概動心之色溢於言表,他們又翻開幾個收闔之物,登時令我潰不成軍。
那是一列六個的小洋蔥冠頂教堂,圓圓胖胖的,若說前家塗色是有著童稚之心的寫意點抹,這兒的便為細膩工筆,一挑一勾皆不馬虎。儘管造型統一,但帽冠上的妝點便奔繞著各自璀璨。再問了價位,果然一分貨一分錢,比已入手的貴上許多。但老闆不斷將裝箱之物取出攤開,那擺了滿桌的小教堂終於擊碎我最後防線,轉而陷入該選誰陪我踏上歸途的泥沼。在不斷地挑入移出互換中搞了許久,才終於決定了三對,以不同色彩對比呈現著旋葉、散星與波流。
荷包大失血後,我也不敢在市場多作駐留免得又瞥見啥勾人物事,便挑著路往偏僻處行去。在某些邊境之地尚有些頂著流曲頂冠的樓閣,雖仍存艷彩卻已鏽蝕,不知早年是何用途。
而當踏階行至架空廊道,俯瞰的景致其實頗有復古氣象,木籬排樓、風車糧倉,我想舊時俄式城鎮就是這樣吧,丘陵之上皇家塔殿高築,教堂尖頂突立以十字架綻映日光,而在彩紋綴飾的簷屋間,疊木圈繞出繁忙市集,那裡童聲奔躍嘻鬧,比劃喊價的熙攘人影成了浮掠畫面的生命之流。
6 comments
俄羅斯建築的屋頂實在好有特色啊~~~~
俄羅斯建築的屋頂實在好有特色啊~~~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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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啊 跟中歐那邊的風格差異很大
所以才會想來俄羅斯看看
畢竟同樣的東西看多還是會麻痹
是啊 跟中歐那邊的風格差異很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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