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程尾聲是除了「下龍灣」的另個重點「順化」,它是十九世紀「阮朝」的都城,以相關的建築群被收為世界文化遺產,很令人期待。但這城在交通上有些麻煩,即便鄰近「峴港」,搭計程車過去的花費仍驚人。是有一日遊可訂,扣除來回車程半天就飛了,注定走馬看花。
搜尋了一陣,較合意的是從當地出發的私人導遊團,價格雖貴,卻不像「峴港」多人團既趕又砍景點,只是交通問題仍舊未解。好在某天陰錯陽差讀到一篇文章,說有家旅行社每日皆提供兩地接駁,班次算多,點進網站亦有我需要的晚上時段,就開心訂票了。
它位處「峴港」鬧區,從「巴拿山」下來與約好的司機會合,火速駛去,經歷一陣傍晚必有的市區塞車與引發的腸胃揪絞,總算勉強踩線,報到後還有小小空檔去附近買了飲料麵包。鬆了口氣坐入七人座車廂,空間滿寬敞的,並配有瓶裝水與紙巾,在斜倚中以麵包稍果了腹,舒泰望著窗外漸暗的街景變換,不知不覺便到「順化」了。
身為以古蹟作主打的旅遊城市,想當然與親子團跟網美團無緣,相對「會安」那邊旅館百花齊放,這兒以背包客的簡易民宿為主,稍有規模的飯店不僅稀少,多半也頗具歲月。刪去刻苦自虐的跟頂級豪奢的,挑來挑去,好不容易決定了一家,實際走入大廳,接迎的是種早年的台式旅社氛圍,但仍能感覺有在妝點上盡力提升,能見些木質框板雕鑲。房間也於沉穩色調中表達一絲不苟,當轉到餐廳,窗廊現出以點點燈火襯亮的夜景,作為一晚的棲身,相當足夠了。
由於在車上吃的麵包只算補了午餐,晚餐份量仍空缺著,就按原訂計畫下樓,從鬧區穿去較為冷寂的小巷。這裡藏了一家小吃店「HANH」,生意反差地好,看起來多是依照網路推薦尋來的觀光客。它主賣當地傳統料理,菜單充斥類似肉圓碗粿的變體,換了餡料、裹葉、煮法,便有了不同名目,像「Banh Nam」的外皮是用米漿調製,包入蝦子豬肉,再以蕉葉綑裹,「Banh Loc」則把外皮原料換成木薯粉,蕉葉半纏,據說口感類似水晶餃。本來是想都點來嚐嚐,怎料還興致昂揚翻閱著,老闆竟說快收攤了,僅剩最熱門的「Banh Beo」……
「Banh Beo」的外型幾乎是碗粿,只是用碟子裝承,它體積迷你,通常會給一竹籃,好在也有半籃的選項,不用抱著飽撐肚子入睡。但因為沒嚐到別種,心有不甘,就還是多點了一碗湯及百香果奶酪。
結果越南的百香果並沒有比較厲害啊,酸感不夠強勁。身為正主的「Banh Beo」也有些船過水無痕,就算灑上蝦乾、油蔥增添鹹香,亦挑不起味蕾激情。可能歐美人士會感到新奇吧,從小吃這類東西長大的我們,便覺差異不大。倒是店側的展櫃留給我強烈印象,裡頭擺滿手捏的怪獸與超人,雖算不上精緻,數量卻驚人,一路延續至裡頭走廊,猜測作者是老闆小孩,桌上還有捏到一半的。
吃飽走回鬧街,無意中瞥見了「越共咖啡」,沒想到它們也有在此插旗,只是規模就比「峴港」的遜色多了,導致我僅簡單拍了一張櫃台照,連點了什麼飲料都失去記憶。消磨了一陣,我們繼續在鬧街走望著,這兒pub餐廳密集,相中的應是我們這類肯住大飯店的消費力,妙的是放眼望去,當地人還比較多。估計是適逢周五晚,他們都不願再屈就平時那些麵啊碗粿的,要來風騷消費一下,好多店不僅客滿,還淹漫到街邊。
不禁駐足多觀察了幾許,某些店的裝潢挺別緻,一間中日混雜,掛滿字牌、燈籠與櫻枝,雖有點過亂,卻很微妙地吸引我按下快門。也有間走金屬風,拼接了像是機翼或螺旋槳的物事,還有砲彈,越南人有這麼緬懷越戰嗎?莫非已被洗腦完成,當成是場神聖革命?
把這些店當風景一路看去,本以為可以順道入手紀念品,怎料這類店相當少,且都小小舊舊,聊勝於無賣些明信片。明信片質感也不夠好,就別提曾在「河內」看過,一直於心裡掛念的折疊式立體廟殿。唯一把我勾進去的是間燈具店,燈紙的水墨花鳥與風土民情在微光映顯下,頗為幻惑。然就跟在「會安」一樣,即便這邊的像可收攏運回,感覺仍挺占空間,再加上對要放哪也沒想法,很可能最後就在抽屜度過餘生。
回房倒躺,窗外街區在天明後,以長河切劃的迥異景貌起始令人期待的古城遊,來旅館接我們的導遊是位清秀女生,她簡單提了今日的路線,第一站為距離最遠的「明命陵」。根據資料,被收入世界文化遺產的「順化皇陵」應有七座,不過時間關係,通常旅遊團不會都去,或取離皇城最近的「嗣德陵」,或挑小巧華麗的「啟定陵」,去到兩座的算佛心,三座則是極限,畢竟皇城兩小時起跳,就算我們這種當地團,剩餘半天要集滿分散在各地的陵寢,除非純打卡。
到了「明命陵」,先看到的是園區入口「左紅門」,儘管污陳,疊砌重簷與鑲嵌雕紋仍顯著王家尊貴,之所以有個「左」字,是因為中央的「大紅門」在棺槨送入後就永久閉鎖了,後人僅能由側門進出。跟隨著導遊行入,一彎小橋帶出由水道延展的湖泊,不太清楚是刻意的挖鑿抑或自然形成的風水寶地,從解說圖板而觀,陵墓背山面水,前端建築群皆被池色抱擁,感覺受中式思想影響很深。
也的確,當拐入「大紅門」起始的中軸,便更能體會「明命帝」對明清文化的嚮往與師法。他父親開國皇帝「嘉隆」的陵寢以墓塚為中心,兩側配有碑亭與祭殿,這兒則像明清皇陵,將主要殿體縱向而列。即使財力不足,所謂的「神道」只像個廣場,沒拉得遙長,仍能看到「石像生」立於兩側,石象、石馬,武將、文臣,然後還有以透明罩特別保護的麒麟。好笑的是,其中一尊大概被盜了,空個位置在那,就彷彿招著我們去替補。
但也不知是被發現心裡的大不敬,還是古靈對逝去榮華的慣常泣淚,明明出門一片晴空,預報亦沒標示雲雨,才在「神道」拍攝幾許,就滴滴答答落起雨,逼得我們趕緊登階躲進「碑亭」。身為中軸的第一殿,它被高築於疊層台座,龍身為階欄,亭身也升級為閣,將縮窄的頂層飾以彩繪。內部自然是幫「明命帝」歌功頌德的「神功聖德碑」,出自兒子「紹治帝」的手筆,字跡雖然模糊,周邊的雲龍鑲綴依舊清晰。
不想被落雨蹉跎掉時間,見只是稀稀疏疏,打量過碑石便示意導遊繼續推進。「碑亭」之後是祭祀用的寢域,由「顯德門」拉展的長牆遮護,應該是近年才翻新過,雙層構體的牆柱能見金漆勾紋,略減時年浸染的滄桑。在瞥望中穿入,身為主體的「崇恩殿」初看平實,僅覺較為橫闊,仔細端詳,脊處及兩簷間的飾帶其實都有題字與彩繪,脊上蟠龍也雕得更為繁複。
中庭兩側另有配殿,各用來彰顯「明命帝」的文治武功,現今裡頭置了陵墓的模型與解說看板。其中一幅針對世界文化遺產的讓我多盯了片刻,因為標示的地點比一般列出的還要多啊,像是「文廟」、祭天的「南教壇」、「啟定帝」中西合璧用來迎賓的「安定宮」、曾經是競技場的「虎園」。
除此此外,還有冷門皇陵的小照片,很多文章稱其保存狀況不佳,沒有繞去參觀的價值,就連開國的「嘉隆帝」也被說牴觸當今政府思想,故任其陵寢荒廢,但從照片看,門面已翻新得朱艷,可能是這幾年發現世遺的吸金潛力,就顧不得什麼思想,開始向錢看了。
兩側看過後走入「崇恩殿」,說是祭殿倒更像議事殿的仿擬,先見階台上高奉的金燦龍椅,背隱處才有牌位壇案。漆色顯然為近期手筆,連柱面都隱著暗金龍紋,是真有考據還是師匠的發想呢?我不禁盯著周邊延伸的瓶鼎擺設與龍面遮簾,戰事連年,九成九應該都非原物了吧。這兒另有個由外滿難察覺的特點,殿體其實是依越式傳統,將雙殿前後連併,再往後院拉展兩棟小堂。小堂是給親眷、太監、僕役居住的,可能就像電視演的,不受寵的就被打發過來守墓。
與寢域入口的「顯德門」不同,把守出口的「泓澤門」以石色短簷疊砌,像座拔尖的嶺巖被蝕出穴隙,當窺望而入,能見長橋劃水,即便冬季僅餘枯枝,框襯起的殿閣仍像幅畫景,勾人佇望。而一路走來都被環牆遮了視野,到這才能感覺墓園的確被水環擁,得藉橋路才能再往裡深入。
想像了一陣夏季會有的荷蓮添色,我朝中軸對處看,盤踞在那的是「方城明樓」,為朱元璋在砌建自己「孝陵」的創始,由此可見「明命帝」很用心在仿傚啊。依照規制,它會是整區的最高點,象徵一生威業至此如日中天,也以厚實城樓像關隘般於地宮前戍守,或許知曉在氣勢上無法超越中國本家,這兒採了另種路線,像棟秀美的居高望亭,連台座上都有小花園環繞。
登階行入「明樓」,裡頭沒什麼擺設,僅一張用途不明的矮桌與通往二樓的陡梯。身為遊客的我們雖無法上攀,由此臺往地宮區望,已能感受當初設計的匠心,方格狀園圃、牌坊、水色勾圍的丘山,彷彿入埋於此只是午後小憩,醒來仍有御花園可供遊歷。
走近抬望於橋路兩端成對的牌坊,它的裝飾多彩,跟中式以素色呈顯的隆重頗不同,纖瘦的立柱隱刻著蟠龍,橫板除了「正大光明」、「聰明正直」字樣,另繪上樂器、書劍、玉珮、芭蕉扇,頂端彩雲則承托了葫蘆,不知是否還自詡多才多藝。
牌坊之後就是最終的禁地「寶城」了,長階攀往的環牆圈住林丘內的地宮,大門深鎖,只有每年的忌日才會開啟,給子孫進行祭祀。然現今越共當權,又有多少皇族會想承認身分呢?想想溥儀,慘遭了多少年的思想改造,皇血在此僅會成為政治宣傳的工具,低調才是存活的王道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