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了一小時看過「銀寺」,計畫表裡還有三間待訪,而它們在古城東,與我所處的城南相距甚遠。若時間充裕,其實可以慢慢逛街過去,順便體會地方風情,但下午已過了大半,印象中寺廟內殿傍晚就會關,反正腳也痠了,便決定以金錢換取時間。
攔計程車是一個選擇,畢竟這兒生意人似乎英文都有些底子,像早上遇見的抹茶店店員就流利得驚人,缺點就是可能會抽到下下籤,雞同鴨講最後去錯地方,因此便還是選擇「GRAB」這樣的APP,只要點好目的地跟所在地,附近的Uber司機就會來接,幾乎不用交談。由於前晚換旅館的初體驗相當順利,就再次召喚,等司機將我們送往城東。
城東這三間中,最大最知名的是「帕布蘭寺」(Wat Buppharam),之所以知名,是因為曾被電影「泰囧」取景,於最後的打鬥片段露了臉,而這電影在對岸票房很好,就成為大陸團必來的打卡點。沒看過的我自然沒此共鳴,只是覺得它造型在眾多類似寺廟中相當跳脫,雕琢也為亮點,光是外門,就把剛下車的我勾了過去。它有著高擎塔錐,花藤攀纏的門拱往外延伸挑飛,化為神獸揚首,兩側還借了經典的印度阿育王柱,各有四獅守望。不過這門似乎沒對遊客開放,得多走幾步路從較為簡樸的另個門穿進。
進去後望見的,便是將它帶入觀光風潮的閣院了,「清邁」寺廟多半以「蘭納」古風打造,眼前這棟因是由緬甸商人出資,便有著迥異形樣,不僅抬升為雙層,縱向式的疊簷也轉為十字狀,在脊心藉塔錐再往上拉高。在「清邁」很少看到這類「Mondop」樣式的展現。不由得隨其峰銳之勢抬了頭,看塔錐縮仿了下方疊簷,讓簷尖化為無數勾爪,傲然指天。


我在仰望中挪移著腳步,院心有尊佛陀,由於殿體抬升,便收了借景之妙,山簷立面都是其華蓋,葉藤從原本的傘簷無際蔓生,開出多彩且緻密的瓣蕾,任靈獸在其間追逐嬉戲、展翼昂啼,與中央冠徽的芒線一同輝耀。令人訝嘆的不僅於此,走至側處,成列的窗框依舊金爍,以暗紅底色襯出變幻的楣上圖騰,但設計師並沒讓這份繁飾滋長為壓迫,幾處牆面、雕像刻意持留著素潔,像是轉角處的菩薩,或是階口如蜥似鱷的神獸「Mom」。




「Mom」身後為一樓側處入口,而一樓並非其正殿,得從兩邊盤繞的階梯上樓才是。一如其外頭形貌,殿裡亦為十字佈局,先進入的前廳壁繪有著既視感,想了想,是稍早才造訪過的「素攀寺」主殿啊,頂部同為海市蜃樓般的塔群虛緲,其餘雖也是工整筆觸的佛塔,但沒像「素攀寺」那樣一座座橫列,而是參差呈叢林般的疊生,是同位畫家的作品嗎?還是這主題已進階為壁紙,有各種變化可以選購?


往前走,脊心峰塔下的天花板隨其砌為錐狀,切出的四格圖繪很容易辨,為佛陀的出生、悟道、說法與涅槃。十字延伸的框板也是類似主題,只是雕紋繁密,要辨認得需要相當眼力。環望了片刻,應該是為了形塑主副,兩翼的妝點色調較暗,正向則以金漆提亮,不論是天花板的敘事框格、壁面浮透的菩薩、端坐於中的佛陀都極為爍目。資料上說這尊佛是隨此殿的砌築同生,開光者還是知名的泰皇九世「蒲美蓬」,難怪牆上雕紋隱著不少代表皇室的孔雀。



至於兩翼的側壇,雖在配置上為副,雕琢用心上其實也與主壇同級了,怎料當我正左右比對時,一陣哄鬧聲由外竄入,頓時擊毀原本的寧靜,轉頭望去,果然,是對岸來的團體。縱使立刻皺了眉,不得不說仍有個小小益處,就是可以順便聽他們導遊的講解,聽起來,左邊深綠膚色輝亮衣冠的兩尊佛,似乎出自曼谷「玉佛寺」,是小尺寸的分身,右邊白皙者的年歲則較老,曾庇佑過「清邁」逐退緬甸長期的統治。以此推估,隨同的暗色人像應就是以此開啟新王朝的「Kawila」吧,後來把「城市之柱」挪去「柴迪隆寺」那位。
壁面說是相對應的敘事雕刻,奇的是有壯盛軍容、王者騎象指揮場面的,卻在玉佛那翼,還能看到彷彿真把大佛隨軍帶了出去,在樹林裡膜拜。而有「Kawila」雕像這側的,則大半為簡樸村落、耕樵小民,硬要附和的話,民居下是也有隊列啦,勉強可將主題訂為「Kawila」救民於水深火熱。

研究過後我走至二樓外頭的環廊,趁還有些黃昏光線,多拍幾張殿閣的不同視角,也捕捉佛塔被落日微炫的輪廓,它位於被特別隔分的小院,同樣受緬甸風格影響,塔體呈覆鐘,塔尖以金色錐傘與日芒爭耀。



望了一陣下樓逛去,院門跟外門有著類似式樣,為花藤攀綴的三連拱,拱頂多了這次旅行首見的四面佛,這由「梵天」轉化的形象常與泰國相連結,不知為何「清邁」不太時興。無法得到解答的我只能繞著塔,看看在塔座邊角守望的花面獅,也盯望塔身的斑剝,儘管白漆已褪,襯著石面隱現的刻紋,倒令它散著滄桑韻味。更何況塔頂尚殘有風華,金色懸花下能見細碎藍綠鏡片鑲嵌,零落的缺失很誘人添補想像。




與塔對望的是有兩副殿搭襯的大殿,山簷下的門面很奇詭,僅在兩邊開了細窄門洞,中央為古舊飾板疊架的三角框邊,很像奇幻故事的造景,得唸對咒文,才會泛起多彩光暈,連通殿裡空間。但在疑惑中多繞幾步,才發覺自己根本想像力過剩,因為大門就在另一頭啊,有很典型的金紋密織妝點。而這座其實才是此寺主殿,來時初見的第一座外門便是對著它,至於為何這條正路連同主殿都一起封閉,就又是個謎了。有找到資料稱雙層的那棟新殿是講堂,不知是指一樓部分,抑或為原本構想,畢竟就方才所見,三座佛壇便佔去了大部分空間,根本不適合多人聚坐聽講。很有可能在豪奢妝點後,便慢慢質變了,連舊主殿風采也搶去,成了「一代新人換舊人」的寫實搬演。




即便如此,正殿的立面還是挺吸睛,除了山簷下的繁飾,門板也施以細密雕刻,為叢林中的各樣動物玩遊,右上尚有群象對佛陀的臣服,估計又是段該找時間補完的故事。在隔壁旁襯的是戒殿,連主殿都閉鎖了,這棟理所當然謝絕訪客,只供外賞。相對鄰居的新燦,它看來滄桑許多,或許經費順位還沒輪到它吧,然這樣也沒啥不好,能保有自我個性,不會放眼過去都是一式的閃瞎眼。
我趨前盯望,深濁的木色雕花間殘著幾許藍綠鑲片,儘管汙陳,仍能編想初生時映爍的華光,這種以碎鏡鑲飾的路線和今早訪過的「羅摩利寺」相仿,跟後方佛塔也接近,可能是曾流行過的風潮吧,想帶入繁花的斑斕,卻終究不敵灼目的金炫,只能隨時節而凋零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