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「清萊」的白藍黑三色廟會搞得這麼倉促,是因為行程還要趕去見識所謂的「金三角」。事前曾看過一些網路記述,覺得景色普通,僅是一種歷史記印,沒去也沒差,偏偏KKDAY、KLOOK提供的一日遊都強迫打包,只能無奈被拖著跑了。
從「黑廟」去「金三角」的路途有點遠,直接坐去可能會臀腿神經壞死,或無聊至昏迷,所以旅行社在中途的一個「長頸村」讓我們下來走走。村裡的居民看來日子過得滿清苦,放眼望去都是簡陋的茅草屋,生活雜物在院子堆著,露臉的除了老人便是小孩,美化來說有著離塵的寧靜,但也可說是種不見未來的死氣沉沉,我想,有能力的年輕人都到大城市求突破了吧。
導遊領著大夥走去環繞廣場的商廊,茅草覆掩的諸多攤位正等待我們這些觀光客進來消費,我認真盯瞧,賣的物事多半為手織彩布、披肩或是珠串,鎖定客群顯然是女性。但也不會無趣到令我打呵欠,某些耳飾以不同色系的漸層扇狀開展,不需繁複作工,卻別具風情。讓我略動了購買慾的應屬一系列木雕了,它們以半身人物出現,昂著頭凸顯長長頸部,上繪彩的較吃配色功夫,除了頸環全塗黑的,則令人聯想非洲部落的草野風光,保留木色的亦有優點,能讓人專注其五官輪廓,看她們環肥燕瘦整列排開如選妃,雖陷入翻牌遲疑,仍樂趣無窮。
為避免腦細胞平白耗損,房間擺物繼續增殖,比較片刻的我放棄抉擇,繼續循路往前,把視線轉移至這些顧攤女子。她們屬於少數民族「喀倫」(Karen)的「巴東」(Padaung)分支,原居於泰緬交界,為避開緬甸內戰,遷逃至此。會被稱為「長頸族」,是因為他們女性從五歲就得在脖子戴上銅環,隨年歲不斷增添數量,只在結婚、生子和死亡時才有機會取下,最多會戴到超過二十圈,重量可達十公斤,負荷是一回事,清洗與暑熱應該也很惱人。
不由得觀察在路邊與攤桌玩耍的小孩,女童們果然脖子手腕腳踝金光閃閃,男童則一身輕鬆,自在來去,而老阿嬤的頸項相當驚人,幾乎與頭部同高了。雖說脖子以如此方式拉伸的長度有限,主要還是因為肩胛的塌陷,骨節肌肉應多少受損了吧,不知道取下之際,頭會不會就瞬間倒垂。到底是何種因由造就此風俗呢?網路上是給出許多說法,從防獸咬到傳奇故事都有,哪個為真已不可考,本以為多半是男性強權造成的殘忍與物化,一如早年的裹小腳,怎料她們似乎是母系社會,真的以如此形象自豪。
當然在這時代應有不少人鼓吹擺脫這樣的桎梏,既為難民,要找個合法工作也挺有難度,據說泰國政府連土地都不允許他們耕種,儘管諷刺,保留傳統至少能招來好奇的觀光客,販賣手工藝品之餘,拍照小費亦是筆可觀收入。不過這挺吃顏值就是了,像村裡一位清秀少女,就算頸長沒長輩們誇張,生意卻特別好,不用攬客,不用做手工,靜靜坐著,展現其姿容與恬靜氣質,小費就不斷上門,再看看隔壁幾攤因平凡而烏雲罩頂、暗顯吃味的,社會真的好現實啊。
離開「長頸村」,一段漫漫時光再次耗去,終於車子把我們帶到「金三角」,它是泰國、緬甸、寮國的交界,由於盛產罌粟又位處邊境,早年成了販毒人士的樂土,毒梟組織甚至武裝強大到能與政府抗衡,經過國際勢力的幾次介入剷除,近年才終於稍微洗去惡名,甚至成了觀光地。
泰國這邊應該算轉型較有成效的,不僅搞出了遊船事業,也秉持愛裝飾的傳統,將小小的渡口村莊拓展雕琢起來。因為是國界敏感區,就算只是遊船,大概怕人假觀光真偷渡,仍舊要驗護照。然不得不說,相比過往以此作賣點的,這兒的風光應屬末段班了,水色汙濁,山景黯淡,才望了片刻便覺有些失落,僅能催眠自己:「不然想這樣,進入山林,看罌粟種植、海洛因製作,與毒梟們大眼瞪小眼?」
恍惚中聽到導遊往對岸寮國一指,說那邊一座大金頂是它們轉型後的賭場。呃,這根本是以合法掩護非法吧,表面堅稱正派經營,從密道暗門走去不也是酒池肉林,各類迷幻用藥輪番上場,電影裡都不知演幾回了。另個奇點是,居然被我瞄到不少簡體字,擺明有某國邪惡的介入啊。在傻眼中繼續隨船前駛,所見仍舊一片荒蕪,偶爾出現市集般的雜亂攤屋,不曉得是不是拐入緬甸那兒了,想想緬甸政局目前還一團亂,毒梟們也很賊地退守去那,要看到此區有什麼新氣象應該是天方夜譚。
放空了好一陣回到泰國渡口,導遊給了些自由活動時間,不少人是直接去覓食,免得等會兒一路餓到「清邁」,而我想著都大老遠來了,怎麼可以讓相機如此空白,便盡量找建築來拍。先遇上的是座新築潔白塔狀物,見其冠頂稜線折轉疊層,邊角以無數納迦挑揚,我原以為是佛塔,結果花綻門框內並非龕座,而是「金三角」的泰文與英文,顯然僅為地標意味的紀念碑。
再過去的造景又更浮誇了,兩側豎了高低參差的燦金立牌,繁綴框邊內除了金翅鳥,還有搭配不同座騎的菩薩,像是騎象的「普賢」。不過這區的設建也非為了禮佛,因為奉置於中的是個王者形貌的墨黑人像。很自然想知道其身分,可惜壇座只有泰文龍飛鳳舞,網路也不見好心人翻譯,可能是某位曾在此揚威的蘭納王吧,畢竟後面另有兩頭怒眼巨象拉展氣勢,我走近細瞧,它們披戴金飾,背著炫亮寶塔,以瓣葉襯飾的塔座還架了階梯。正想著階台是否為大人物而設,隨意爬是種褻瀆,導遊就飄來鼓動我們上去,說可以幫拍。不會吧,豪奢擺出如此陣勢,也是為了觀光?
隨著導遊指令,在象台上尷尬擺完姿勢,再過去便是遊船時一直能看到的金色大佛,廣場前除了以諸多菩薩觀音陪襯,也放了一尊與隔壁同款的負塔巨象,原來這東西已能規格化輕鬆量產喔?我不禁感到詫異。但這份詫異很快就被拋丟了,因為一靠近我便發現大佛所在並非單純壇座,而是一艘船啊,船頭挑尖化為鳳鳥揚啼,別緻與氣勢兼具,很令人想像它每日隆重外駛,將河域周邊那些無良毒梟和嗜血軍閥好好感化。
佛船再過去就沒什麼亮點了,導遊是曾朝那方向一比,說有個大家都會去打卡的舊地碑,我抓著所剩無幾的時間跑去,瞄見的卻令人失望。先是些像被淘汰而推置過來的雕像,規模算有,細緻度只能說見仁見智,偏偏擺放也沒邏輯,反倒凸顯被歲月侵染的風霜。至於導遊所說的地碑,就是根方柱,金色錐頂刻著「Golden Triangle」,柱身繪了河流交會下的三國邊界,簡簡單單,感覺挺廉價。也罷,就當它是此行的應景收尾吧。
在「清萊」這樣奔波了一整天,照理回「清邁」就是要好好安歇,不過我們命沒那麼好,還得換旅館。旅伴的說法是前晚的比較貴,所以就換了一家,節約花費也嚐鮮,於是明明已懶得動了,仍得再叫車把我們與行李從古城東南移轉至西北。雖說較為次等,當走了進去,視野裡依舊可見典雅裝飾,曲繞花欄、斑斕地毯,牆上除了大大小小的王室人物照,尚有些抽象圖騰作點綴。我們房間的也別致,是幅童趣風格的畫作,像仿了西洋作品,呈現湖畔下午茶與遊船的慵懶風光。
如此折騰完,原本懶散的心情也被驅散不少,想反正肚子空著,就出去認識環境兼覓食。由地圖看,這邊算靠近熱鬧的「尼曼區」,很合理該有些餐廳,誰曉得從巷弄一路走至大馬路,周邊冷冷清清,是有幾間門面較像樣的,但都打烊了,該不會要餓肚子了吧,還是又得叫車到夜市?在猶豫中走過大段路,終於,街邊出現一家佔地頗大的小吃店,生意看來不錯,雖是毫無裝潢甚至有點髒亂那種,也不想挑嫌了,當體驗風情走進去。
坐下端起菜單,上頭的說明只有泰文,即便貼心附了圖片,模模糊糊有看沒有懂,僅能憑直覺跟運氣亂點。幸好上桌的跟預想沒差太多,是碗炸餛飩麵,至於味道,以其價位就是種不過不失,然相比中午只匆匆忙忙吞了幾片葉子,想想「長頸村」的清苦,此時有湯有麵,胃暖暖的,嘴裡咖茲咖茲有物可嚼,已算是涼夜裡的救贖,得心懷感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