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過「聖吉爾斯座堂」,我繼續走往「皇家一哩路」東端的「荷里路德宮」(Holyrood Palace)。拚了兩星期,原本都還能撐到傍晚,結果今天才下午,體力就已差不多耗盡,只能拖著腳步慢慢前進,老了果真有差啊。
瞥看著兩側石色宅邸,一棟挑高建築以外探角塔及鐘座吸引了我注意,儘管招牌寫著「Tolbooth Tavern」,表示是家酒吧,總覺得該有更強大的歷史背景。查了一下果真是,早年此區名為「Canongate」,不屬「愛丁堡」管轄,這棟就是行政大樓,有自己的議會、法院跟監獄,也收取過路費。而隔壁的「Canongate Kirk」顧名思義,是其主要教堂,流曲狀的立面屬於荷蘭風格,頂部冠上與鹿角結合的十字架。


再往前推進,一大區奇形樓房佔據街側,看標牌,是蘇格蘭議會如今的落腳處。一直不懂為何現代建築定要蓋成這樣,好像不搞出些創新無法彰顯自我實力。新市鎮便罷,這兒可是歷史街區耶,主事者不覺得很破壞整體視覺嗎?我嫌惡地將其略過,看向對面的「荷里路德宮」,以最外側典雅的「女王畫廊」清洗眼睛。它併合了一座小教堂跟教會學校,似乎只有特展時期才開放。



出示了門票,從雙塔護立的外門穿進前院。如同古城多數建築,宮體也是斑石疊砌。兩隻躍立獨角獸衍生的國徽刻於門楣,支著王冠形樣的鐘座。長樓在兩側前探為闊偉方塔,以尖頂拉竄氣勢。水池是另個亮點,它以古老的「林利斯戈宮」(Linlithgow Palace)噴泉為設計基礎,彷彿是浮誇版的冠冕,弧狀支肋如捲藤,有無數人物圈繞。


但這樣的雕琢規模,起源卻挺奇幻,根據傳說,十二世紀的「大衛一世」在森林打獵時,坐騎受雄鹿驚嚇將他摔下。正當這頭鹿要用角攻擊,十字架憑空飛降阻擋了災劫。為了感念,國王便在原地以「Holyrood」為名,砌起了修道院。至於王宮,早年不過是其附屬居舍,要到十五世紀,為了與「亨利七世」之女「瑪格麗特·都鐸」聯姻,才由「詹姆士四世」大刀闊斧改造闢築。




即便如此,經歷戰爭洗劫、宗教改革、「克倫威爾」軍隊帶來的大火,那時期的樣貌已幾乎無存。目前的輪廓是荒棄多年後,由「查理二世」主導的對稱式重砌,勉強還能與過往作連結的,僅有左側源自「詹姆士五世」的方塔。
可能是因為再兩小時便要關門,這邊比城堡冷清許多,放眼望去沒幾個路人可抓來幫拍打卡照,只好把魔爪伸向老阿嬤,畢竟曾遇過技術厲害的長者。哪知這位阿嬤不僅手抖還是啞巴,看她辛苦點著,很怕手機慘烈落地。而得到的相片果真很糟,見她咿咿啊啊要我確認可不可以,也只能體諒回笑說OK,然後多張望片刻找別的年輕人。


走進宮門,內部是環繞中庭的工整樓閣,拱廊、列窗、山簷為身紋。而當轉入西南角的主階廳,由於是使用中王居,照規定就不能拍照了,得靠官網喚醒薄微的殘存記憶。階廳底層有些配劍展示,牆上則掛了「喬治四世」到訪的彩繪,畢竟自「詹姆士六世」成了「英格蘭詹姆士一世」後,就僅「查理一世」回「愛丁堡」過,「喬治四世」的到來很值得當地記印,能見他特意披上「薊花勳章」外袍,由留守公爵跪獻宮殿鑰匙,諸多民眾聚迎。




往上走,相比「白金漢宮」、「溫莎城堡」的迎賓格局,這兒顯得較居家。小歸小,挑高的天花板仍以石膏形塑花團錦簇,四角有天使持著加冕聖物。飾綴半數交予掛毯,是名為《行星》的組圖,勾勒了戰神凱旋、擁吻維納斯,亦有維納斯的梳洗、酒神宴與潘的歡舞。或許流派關係,這幾幅的姿態略呆,上段取自《變形記》的就生動多了,它們來自義大利被拆除的宮殿壁畫,展現了「皮里托斯」婚宴中與半人馬的對戰。





在環望中登至二樓,面朝前院的西翼以「王家餐廳」為核心,同樣偏淡雅,天頂留白,僅以圖騰框邊和淺綠牆色相搭,再者便是幾幅肖像畫,穿著蘇格蘭傳統服飾的「喬治四世」頗惹眼。「喬治五世」的銀禧紀念餐具也未走金炫路線,只在田園色系中穿插些銀質奢華。即便如此,考量它早年是警衛室,後續為留守的「漢密爾頓公爵」住處,到「維多莉亞」才改換功能,好像不能太強求。

轉至南翼,「王座廳」終於展現該有的氣場,花框將素白天頂添加繁麗,木質牆面讓空間多了溫潤。龕室中的成對王椅出自「喬治五世」時期,有一貫的式樣簡潔,紅布上織繡了金色流蘇,以及雄獅獨角獸護持的國徽。

往旁望,「詹姆士一世」佔了中央壁爐的主位,不過王座對牆的「查理二世」顯然更吸睛,他身穿紅白交疊的天鵝絨長袍,配掛嘉德勳章,因復辟而新製的王冠、加冕金球與劍杖,再加上壁毯腳墊織紋的托襯,顯得雍容華貴。不免查了出自誰手,「John Michael Wright」這陌生的名字令我有些意外。

朝內續進,「接見廳」是接待外賓的地方,但不知為何,有些圖將其標為「夜晚客廳」,難道曾藏有夜間專用的逸樂設施?裝飾跟前一間相當像,木色牆板、花框浮雕天頂,只是多了舒泰沙發、擺上女王生活照的中央桌几,並將肖像換為織錦。


不禁端詳兩側大幅的,它們屬於描繪各大洲意象的組畫,一邊為《非洲》,呈現半叢林半宮苑的奇特情調,簡易搭起的敞帳下,黑人酋長有樂手旁侍,周邊的歐洲人捧著黃金象牙珍珠,神態巴結。另側的《亞洲》相對難懂,是一群阿拉伯部族圍著背負華蓋的駱駝。查了資料才知,駱駝運的可是要送往「麥加」的「Kiswa」啊,即用來覆蓋聖地天房的黑布。


隔壁按規制,是偏私人性質的議廳,很奇特地,也被稱作「白天客廳」。頂頭的浮刻顯然更繁複了,牆板雕飾亦進階,像將壁爐一幅《河邊洗浴》框繞的,便是簇密花串。由於畫中充滿赤裸男女,一度被「維多莉亞」以鏡掩去。朝旁掛懸的織錦則以月神為題,先是信徒們對其母親拉朵娜的膜拜,接續有她詢問巨人,要找到偷窺她洗澡的獵人「阿克泰翁」。然後是奧林帕斯的諸神宮廷,描繪她屈跪懇求宙斯別再亂播種。





而當從這兒拐去東翼,便進入國王的個人廳間。前廳在「維多莉亞」期間曾是寢室,現今中央擺了豎琴、以金漆繪滿花鳥的大鍵琴,望來倒比較像音樂室。壁爐配襯了一幅畫,主角為展現風情的海仙女「葛拉蒂」,側邊藏著巨人「波利菲莫斯」吹笛訴說暗戀。


至於壁毯,有部分接續月神故事,一幅表達「尼俄伯」誇耀子女比拉朵娜多,引來黛安娜的屠戮,另者反差呈現黛安娜被阿波羅陷害,誤殺情人「俄里翁」的懊惱。其餘講述特洛伊滅亡的有點跳躍,從國王「普里阿摩斯」被欺騙讓木馬入城,直接轉至王子「艾尼亞斯」流落迦太基,與女王「狄多」的相遇及悲劇離分。



位處東翼中心的,很合理是「國王寢室」,也兼作「阿爾伯特親王」的更衣室。而在回歸初始格局後,最顯眼的是正中的緋紅華帳床,頂端捲葉攀纏,繁複隱紋於緞面躍現,床頭板成浪。由於曾置於「蘇格蘭女王瑪麗」寢室,一度被認為是她所有。但根據資料,它在十七世紀便存在了,可能是為「漢密爾頓公爵夫人」所製。看來「留守代管」還真是肥缺,王宮隨興住,要什麼奢侈物搞不好還能報公帳。


除此之外,天頂的雕綴也可說是整宮最絢麗的了,不僅葉浪翻捲圈繞,中央終沒留白,畫出海克力斯歷經磨難後,被天界接納,在諸神列席中飛升。右側壁爐同以其為主題,只是時光倒轉,改畫他嬰兒時便能徒手捏死蛇。這一切,顯然是種對「查理二世」復辟的神化比擬。而類似的對應也存在於壁毯,像側方的便展現了亞歷山大的英勇屠獅。主牆上的,是對陣大流士的「伊蘇斯戰役」,亂軍中的躍馬搏殺很具魄力,可惜被華床擋掉大半啊。




再往內,是作為書房的「King’s Closet」,空間相對小,「維多莉亞」會在此用早膳。方才《特洛伊毀滅》缺漏的中段原來在這兒,能見沖天的焚城硝煙,「艾尼亞斯」揹父攜子逃難。可能尺寸適合才是最重要的吧,像我這樣在意內容的畢竟是少數。


從資料看,補在邊角的壁毯又換了主題,為希臘哲學家「第歐根尼」,過得像苦修者的他以大木桶為屋,行止也怪異,壁毯上便有他苦思、塗鴉、跟柏拉圖辯論,還把來找他的亞歷山大趕走,說擋到陽光。畫作方面,則有《在河岸發現棄嬰摩西》掛在壁爐。不過最具記憶點的,應是那以紅心鑲飾的櫥櫃,很可能縮影了「蘇格蘭女王瑪麗」註定被束縛的愛情。




照道理,拐個彎的北翼該留予王后,入眼的卻是打通的長畫廊,掛的全為蘇格蘭國王肖像。其追溯的年代相當早,竟從公元前四世紀的「Fergus I」列至擘劃此舉的「查理二世」,以及後來追加的「詹姆士二世」。畫師是「Jacob de Wet II」,前幾間的壁爐掛畫、天穹彩繪亦為其手筆。來自荷蘭的他因緣際會接了案,得在兩年完成一百一十幅,也真虧他能交差,畢竟年代近的尚有前人作品參考,古遠的便只能靠通靈。

我循長廊一路掃望,經過戰爭,數量其實少了些,但仍有近百。當中較被認定的初代應是九世紀的「肯尼思一世」,在諸多僅以頭像交代的早期王中,被特以帶動作的全身表現。其餘的幾乎陌生,僅能辨出因莎士比亞改編而聲名鵲起的「馬克白」。
從對抗英格蘭入侵的「羅伯特一世」之後,就多以大幅面細緻描繪了,排列上也以他們為主,早期王在周邊點綴,唯一的女性「蘇格蘭女王瑪麗」披著頭巾、貂皮斗篷在中央相當顯眼。而屬於她的悲歡故事,得再往前往上。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