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「半月砲台」探看了一陣,繞回北側,這兒有「愛丁堡城堡」歷史最悠久的建築「聖瑪格麗特禮拜堂」,但不知被哪個高級團體霸占了,攔繩拉起暫不開放,只能先從把守宮區的「福格門」(Foggy Gate)出去。
此門建於「查理二世」時期,很可能取自常籠罩在丘頂的濃霧,若按正常參訪路徑,會是從這兒進來。不禁回過頭端詳,其選址頗為巧妙,多角加固的牆壘高立於岩塊,就算敵軍突破了城下關閘,當從坡路盤繞攻上也會死傷慘重。


順勢逛去下城區,這一帶都是晚期的建築,畢竟這山頭被攻打多達二十六次,居不列顛之冠,外圍很合理在毀滅與翻新間輪迴,景貌不斷更迭。「內戰」期間自是一個,而較近一次的大型災劫,是由「詹姆士黨」所引發,當時「光榮革命」將「詹姆士二世」罷黜,從荷蘭迎來「威廉三世」,看似一番新氣象,對蘇格蘭卻不然,因為前者可是他們家的王啊,於是就有不少人追隨其直系血脈,「愛丁堡城堡」也成為爭奪重點,遭逢三個月之久的轟炸。
循著坡道,先遇上的是「皇家軍團與步兵團博物館」(Museum of the Royal Scots and Regiment)。據資料所言,這個「蘇格蘭皇家軍團」是十七世紀由「查理一世」組建,先派去法國效力,而後併入英軍編制,為英國最古老的步兵團。這挺令我納悶,那之前的軍隊都算什麼呢?走了進去,裏頭充滿軍裝徽章的展示,看來戰功顯赫,知名的「滑鐵盧」跟兩次世界大戰都有他們的奉獻,並於近年與其它軍團合組為「蘇格蘭皇家步兵團」。



不過我對這種軍事展覽一向沒興趣,勳章再多都是用生命所換,也沒時間去閱讀歷史解說圖板。只能隨興拍拍人偶,畢竟微縮場景做得挺細緻,大型的則形塑了士兵表情的猙獰。讓我端詳較久的是掛於門扇的一組中式畫,上頭顯然是三國演義的情節,且筆觸並非西方的仿擬,若沒意會錯,很可能是從「圓明園」搶來的。






快速逛過,對面是形貌簡約對稱的「新兵營」,建於「拿破崙戰爭」時期。可容納六百官兵的它佔地頗廣,但僅有開放側邊的「皇家龍騎衛隊軍團博物館」(The Royal Scots Dragoon Guards Regimental Museum)。這名稱很炫,彷彿奇幻小說中的飛龍騎士,展物卻看不出什麼差別,也多是勳章、獎盃、武器與軍裝。小模型同樣沒缺席,能看到坦克車在樹林廢墟攻堅。較突兀的是尊銀亮雕作,尺寸不大,卻精微顯現兩位騎兵纏鬥的姿態,讀了說明,居然是跟「慶典大廳」掛畫同主題,為「滑鐵盧」奪到法國軍旗的那刻。逛至此,便覺得堡裡展覽很人格分裂,上頭有館哀悼戰爭的死傷,這邊又表彰過往軍隊的功勳。






這棟再過去,是負責防守南側的「杜里砲台」(Dury’s Battery),名稱取自設計這裡跟「安妮女王樓」的工程師。擺列了桌椅看似悠閒,招來遊客憩坐飲食,其實曾是處操場,給鄰近「戰時監獄」的俘虜放風。這監獄設在「安妮女王樓」底下,意味頂上正是「皇冠廣場」,本只是廚房及儲藏室,哪知會變成軍營又淪為獄牢。資料顯示,其首批俘虜是十八世紀的法國私掠船員,之後的美國獨立戰爭、拿破崙戰爭漸漸令它成了諸多國籍的大雜燴。


走了進去,陰暗空間裡還原了過往設施,通鋪之上還有吊床掛垂,衣物擺設凌亂,彷彿能嗅聞到悶臭味。不過當逛晃著,便發覺裡頭生活不是那種逼死人的糟,不僅桌上擺了小遊戲,尚隔出工藝品的展示間。可能部分兵士的本業是雕刻師或木匠,櫃裡有不少鑲拼精巧的首飾盒,有些還是以麥稈為材料,連風景畫都能編組出來。最驚人的是艘大型帆船,桅桿砲口鉅細靡遺。據說當時是能透過柵欄跟民眾交換物資的,這東西還存在著,是代表有價無市嗎?






或許這樣的空間已不足用,「龍騎軍團博物館」隔壁也在地下室設了「軍事監獄」,從說明看,是十九世紀的產物,用來關部隊自己犯事的士兵。這棟望來就比較無趣了,多是禁閉室般的空乏小房間,似乎日子也艱辛,會需要做苦力作為懲戒。


看看時間,「聖瑪格麗特禮拜堂」應該要開了,結果一上去,堂前排滿了人,不曉得是否皆衝著這城堡「最古」名號而來,據學者推測,此區在十二世紀,曾有棟比「大衛二世塔」還早的宮塔,它是被包含在裡的王家禮拜堂,只是隨著星移物換,僅剩它仍存留,入口側不同的石色,是將其修補為單獨建築的證據。而堂名的「聖瑪格麗特」指的是古遠被封聖的王后,也因這個淵源讓它躲過一次大災劫,當時正逢「羅伯特一世」接棒「威廉·華萊士」,抵禦「愛德華一世」的併吞,為避免城堡成為英格蘭據地,只能忍痛毀去,禮拜堂則因著一念敬意,被保留下來。


像間普通民房般的它尺寸不大,在多人排隊爭看的景況下,只得慢慢等。而當好不容易排進後,裡頭果然也滿簡樸,略帶紋框的石拱分出祭壇和座位區,壇案以桌巾與瓶花點綴,就這樣了。
感受古老歷史之餘,我瞥向週邊的花窗,據資料,設計師跟「戰爭紀念堂」的是同一位,雖只有小小空間揮灑,卻也生動呈現了人物故事。能見蘇格蘭守護聖人「聖安德烈」、將基督教傳入蘇格蘭的「聖高隆」、知名烈士「華萊士」。當然也有「聖瑪格麗特」,牆側還展示了她使用過的聖經,因掉入河裡卻沒被泡爛被視為聖物。可惜這裡的是副本,真品在牛津的「博德利圖書館」。此外,據說「蘇格蘭女王瑪麗」還持有她的頭顱,在產誕「詹姆士六世」時擺在一旁加持。






看過後在外面小廣場逛晃,這兒有尊製於十五世紀的「Mons Meg」,很可能是不列顛發射過的最大砲。「蘇格蘭詹姆斯二世」也因擁有了它,雄心勃勃四處征戰。然儘管威力強大,由於太重,一天只能搬運十多公里,威嚇意義還是居多。且囂張的時日其實不長,百年左右就輸給了後代,只能退役為典禮砲,後來還在使用中膛炸,一度成了歷史古物被挪去「倫敦塔」展覽,十九世紀才終於回到老家。

行往邊牆,下方一個小平台被標為「軍犬墓園」,朝外的視野延續「半月砲台」,也能從新城遠望至水天綴抹的際線。由於無高牆擋掩,不免想在此拍幾張打卡照,但大家都是同樣心思,很難等到淨空的時候,得不斷找路人試誤。




補完上層這塊,我比對地圖,還缺的是下層的西區。在那之前,會經過一棟設有門廊的宅邸。它是建於十八世紀的「總督府」,高階軍官們隨同住在兩翼,現今的主人為陸軍總司令,想當然不給看。再往內走,便是此區核心「醫院廣場」。其周邊雖同是斑石疊砌的建築,但感覺有多投注心思設計,入口嵌上燈座的渦卷頂飾、旁側簷線不同角度的切轉,望來比總督府吸睛。



走了進去,南側是造型較平凡的軍械庫,北側的醫院相對氣勢外顯,側邊收圓,門上徽印雕嵌,廣場之名亦緣由於它。這兩間目前都被改造為「戰爭博物館」,可是不知為何,好像沒開。好在這對我無傷,雖根據資料,一戰有五分之一的蘇格蘭軍人回不了家,在英國比例最高,這堡的相關展館也太多了。查了一下,果真裡頭同樣是些武器、人物紀念品,以及包括「高地軍團」被收編的各重要戰役歷史,就把這缺憾丟腦後。
所以,廣場亮點便剩中央的騎馬雕像,這位「道格拉斯·黑格」不僅當過陸軍元帥,還是一戰英國的遠征軍司令,戰功彪炳。它本被立於城外廣場,在第一線迎客,但那裡常要搭軍樂節看台,就只能挪進來低調了。



既走至此,便也順便爬上城牆望望西方景緻。這方向最顯眼的,是擁有圓拱頂的音樂廳「Usher Hall」,視線往右挪,能找到早上行經的「戶政檔案館」帽冠、被三道竄升尖塔標記的「聖瑪麗亞座堂」。那麼,在之間綿延的綠意,應就藏著輕歌小溪跟可人的「Dean Village」吧。



盯望一陣,從「醫院廣場」行出,北邊是一排簷線曲折的屋舍,它早年住著軍械庫主管,後來改為糧草車棚,現在則被打造成咖啡館。其附近城牆段有尊「One o’clock Gun」,奇特的命名來自它會在下午一點鳴發,以協助十九世紀的船運對時。原先船隻倚賴的是「卡爾頓丘」那的報時球,偏偏常烏雲密布看不清,便添加了砲聲輔助,可惜我剛好撞上它公休的星期天。


如此繞過,就將城堡各景點大致收集完,可以從「阿蓋爾砲台」(Argyle Battery)慢慢往大門走。這砲台守護著北崖,名稱來自十八世紀的第二代「阿蓋爾伯爵」,雖沒怎麼聽聞,想必是功名顯赫。瞥望著路旁一系列的堡區歷史圖板,內城鐵閘大門也再次現顯。早年它比較偏功能性,十九世紀為增添氣勢,便於修復「慶典大廳」時,順道在上頭添了「阿蓋爾塔樓」。看似與砲台同名,紀念的卻非同個人,而是第九代的伯爵,當時他率隊起義反叛「詹姆士七世」,事敗被捕,行刑前便是住在閘門上頭。



行穿閘門,漫步於窄狹過道,斑駁高牆上有砲管陰冷凝視。儘管外門樓於盡頭堂皇築立,也不知有多少人進了這路,就再沒機會回頭望。王權、貪婪、執念、排他,歷史如此書寫著,牆石亦以之砌築刻印。我在迴望中勾勒其峻偉,回想方才一路所見,卻也不禁嘆息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