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原先的規劃裡,是想用一個整天好好逛看「牛津」,哪知當查著英國的世界文化遺產,發現其中的「布倫海姆宮」(Blenheim Palace)就在附近,便決定歪出去了。較順的走法應該是早上看宮,下午再探訪諸學院,偏偏我又對「博德利圖書館」起了意,而它開出的導覽時段都很卡,想來想去,就只能跟昨天一樣,拿午餐時間來換取。
說在附近,其實也是得搭三四十分的公車,老天很整人,明明查好了站牌,在去圖書館前先確認,站牌居然貼了公告,說今日這條街要辦市集,搭車請往鄰近廣場,並附上地圖。然由於是臨時性,當看過圖書館走去廣場,只見一個手寫牌,上面還沒有我想搭的那兩線公車。
四處找了一下,有輛停靠在路邊的號碼對了,但司機搖搖手說沒去palace,讓我有些心慌,好在過一陣開來的另一線司機說有,就嗶了信用卡購票上去。看著窗外景色從簇密房樓轉為綠意,偶爾確認Google定位與路線,車上帶著兩孫子的阿嬤很熱心,由於我怕錯過站,曾跟她詢問,她便順道提醒我收好票,憑票根門票可以打折。雖是已知訊息,心情也不禁因之而溫暖。
經過老阿嬤的確認後我下車進了宮區外門,迎面是條劃穿廣大草坪的遙長車道,盡頭中門因著維修被白布罩覆,不過施工單位滿用心,除了在布面繪上原有的類凱旋門及飾綴雕像,還以童趣風添加了斑斕花鳥。

加快步伐走近,這地方的網路購票很奇怪,一般都給QRCODE或條碼,在入口掃描就好,它不僅要求得將數位票存在我沒聽過的Google錢包,還須去售票口跟現場購票的人一起排隊。而這樣的步驟也不是要換實體票給我,工作人員笑笑硬是要我把錢包安裝好,她再感應,今天行程緊湊,時間被如此浪費著實惱人。
搞定了票,我繼續朝內推進,「布倫海姆宮」雖稱作宮,其實並非皇家的,而是十八世紀「安妮女王」為獎勵第一代「馬爾博羅公爵」在「布倫海姆戰役」的勝利所建。它占地相當大,穿進施工中的門樓,會先進入被房閣包圍的中庭,和以拱弧跟石獅裝飾的鐘塔相望。


當穿過鐘塔,是另個更大的廣場,一邊為與方才房閣群相接的主宮殿,另側是不見盡頭的花園。好奇步至交界的矮牆,籬外有川水挹注出的湖泊,橋路過去的綠意間,隱隱有根勝利柱遠遙孤立。直接放棄走探的我回過頭,端望殿區輪廓,它用山牆的交疊切截形塑門樓高闊,三角楣雕出兵器襯飾的徽印。往旁樓閣參差著,並添以弧牆的翼展抱擁,邊角另有多座方圓交錯的塔樓,若非知曉其背景,以這樣的氣勢及雕鑿,還真以為是某代皇宮。






在廣場賞望了片刻,我走進宮殿大廳。大廳挑高,柱拱交綴間,能見雕像畫像妝點二樓環廊。再往上尚有一圈拱窗,讓日光輝亮著天穹畫。不禁抬頭盯望,畫中景物以古羅馬拱門為背景,諸多半裸男女或坐倚或飛騰,很引人猜想是描繪天界,但右側天使拉展的地圖上書著「Blenheim」,意味著此畫並沒這麼單純。也的確,天使旁那羅馬裝束的男士就是第一代「馬爾博羅公爵」,他躬身半跪,正向代表英國的戴盔女神獻上勝利。根據說明板,此畫的作者也繪了「聖保羅教堂」的天穹,難怪人物筆觸優雅,構圖亦勻稱。






大廳正面的門扉接往「大沙龍」(Great Saloon),說是宮區最華美的一間,然觀覽總是要鋪陳的,那方向被封擋著,得先從旁側逛。路線引入的首間較素簡,若挪去牆上掛畫,就是普通寢室,不過亮點正在這些掛畫,因為居中的兩幅顯然是我們熟知的「溫斯頓·邱吉爾」,屬於同家族的他為早產兒,本來雙親只是暫居宮裡等倫敦宅邸完工,他卻迫不及待在這房間出來看世界了。



穿了出去,接續的路線由幾條小畫廊串接,能見不少筆藝精湛的人物群畫,雕像穿插之餘,亦有諸多展櫃,有的收納像戰棋般的小玩意,有的是花紋繁複的杯盤瓷器。資料雖稱這些藝品來自名聞遐邇的「Meissen」及「Sevres」,某些繪綴的仕女及日常,還真挺有東方味。





一番盤折後,路線承接沒開放的公爵私人套房,進入以「大沙龍」為核心的一列迎客區間。照原先的設計邏輯,賓客是從大廳直入「大沙龍」,再依交情決定能多深入旁側漸趨私密的廳室,從端點走,比較像主人亮相的路線。
但時年推移,廳間在各代主人手中改了又改,功能似乎沒啥差分了。像第一間踏入的,原先是臥室,現在則被標註為「Green Drawing Room」,靠牆書桌、幾張小座椅,讓它像間辦公書房,壁面則不知是刻意抑或褪色,偏向黃綠。這並不掩其誇耀身分的性質,洛可可風格的鏡框挑捲綻放如花瓶,天花板的纏繞圖騰都貼覆24K金葉,壁爐上的時鐘雖不張揚,可是宮區年歲最老的。逗趣的是,館方居然在椅面放了幾隻老鼠玩偶,不知有啥隱喻。




不由得也將目光置於滿牆的掛畫,最醒目的該是初代公爵「約翰·邱吉爾」,週邊容顏秀麗,常以披肩長髮出現的女性,則為公爵夫人「莎拉」。「安妮女王」即位前是「光榮革命」關於宗教、權力、繼承的紛紛擾擾,「莎拉」與她相互扶持度過那段艱辛,據說關係相當曖昧。由於才智出色又有政治手段,她輕易成為女姓朝臣之首「Mistress of the Robes」,並掌管宮廷財務,而當個性強勢的她進一步左右議會,便不免與女王衝突漸劇。我曾看過電影將這段愛恨情仇拍了出來,之間還卡了另位男爵夫人跟「莎拉」爭奪寵愛,頗有意思。

隔壁是「Red Drawing Room」,牆壁緞面也隨之轉為緋紅,這裡的佈置就比較像交誼性的客廳,靠牆處有舒愜的長沙發。這沙發滿特別,邊處隔出一個座位,是那個禮教嚴謹時代的產物,為避免戀愛中的未婚男女逾了矩,監護者會坐在那,狀況不對便出手滅火。而一如前一間,這裡也掛滿人物畫,在對側互望的兩幅皆是全家福,一邊描繪了四代公爵,他憩坐在旁,將視覺焦點讓予髮髻高聳的華服夫人,身週子女環繞,對面則是九代公爵一家。



很微妙地,九代這幅居中的竟也為夫人,語音導覽是以公爵身高略矮乾脆站在階下來解釋,但這樣的構圖倒也映照了當時局勢,畢竟他們不是王室,如此大的宅邸,繼承者又不可能一直維持權勢,到了九代公爵,家產已幾乎散光,不斷變賣珍貴的收藏。而這樁婚姻其實是場利益交換,由於夫人娘家是美國的鐵路大亨,財力雄厚,一個虛名換來美人與千萬家產,相當划算。

再過去是「Green Writing Room」,擺設上頗符其名,在廳中置了書桌,牆面窗簾椅布顏色也碧綠得多。鏡框、燭台桌、立鐘自然皆為精品,繁複花葉勾繞著人像,在陽光映射下輝爍。即便如此,視覺仍不覺朝壁面瞥去,因為那兒有展幅挺大的織錦,主題滿容易猜,是「布倫海姆戰役」。
這戰役緣於「西班牙王位繼承戰」,當時的西班牙王絕嗣,便引起兩大強權奧地利「哈布斯堡王朝」、法國「波旁王朝」對繼承的爭奪。由於各國長年相互聯姻,很難釐得清哪邊推出的代表血統較純正,很自然就演變為比拳頭,歐陸相連,諸方勢力開始選邊站,英國也免不了捲入這浪潮。
戰事的前期,法國與巴伐利亞的聯軍佔上風,已一路進逼奧地利核心「維也納」,為解其之圍,身為英荷總司令的公爵巧妙以各種欺敵戰術,深入至「布倫海姆」,並漂亮地打贏這一仗。這不僅防止了反法聯盟的崩潰、逼迫巴伐利亞退出,也大大挫了「路易十四」野心。織錦便是定格了戰勝那一刻,背景為殺伐過後的兵馬雜沓,公爵則騎馬高踞山丘,接受法軍元帥「Tallard」的脫帽降服。
諷刺的是,這勝利也沒落定了繼承歸屬,最初是不想法國吞掉西班牙,勢力變太大,然在那之後「哈布斯堡」方的候選人又繼承了「神聖羅馬帝國」,所以談來戰去,仍是由「波旁」取得了西班牙,即便條約讓英國取得海權商機,因此戰死的人應覺得很冤吧。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