~※ 哈斯達特-晴 ※~
翌日,我於薩爾茲堡迎接了清晨。還兀自呆坐床頭,就突然省起,不知不覺地,十二天的旅程竟也將進入尾聲。
其實,昨晚便已抵達此地,但我卻未按原本計劃一探舊城夜色,畢竟在這旅途的最末已一身痠疲,兩腿犯著懶不願領我徒步遠行。而此時天色雖亮,卻依舊未是與薩爾茲堡的約見時刻,大夥得先繞往郊外,看看週邊湖區的水色山光。
這片名為Salzkammergut的湖區,字義裡便點出其暗藏豐沛鹽礦,一些開採坑道現今也化為觀光景點,讓遊客假扮礦工,乘滑道溜下,於一片闃暗中折拐摸探。不過我們行程沒將其排入,而是將寶貴時間留予湖畔的清麗起伏景緻。
昨日自梅爾克一路拉車至此時,便已不禁在休息站倚欄怔望,雖是簡單鋪漫於丘陵的碧野,但幾座木屋襯著微皺的山間水光,便讓人感到那份帶著恬靜的閒適。這僅為路邊的隨意一處休憩地,知名的聖沃夫岡(St. Wolfgang)據說景緻尤甚,若搭上通往夏夫堡山頂(Schafberg)的小火車,隨坡嶺盤昇,更多些天地開合的浩瀚之氣。
 
不過,行程緊湊的我們,選擇了較為清雅的仙境-哈斯達特。似乎這小鎮是近些年才於國內風靡起來,一紙明信片不知帶給多少人的悠然神往。可是出發前領隊有個提議,問要不要先繞去他的私房景點,搭纜車至山頂,從俯瞰角度觀賞湖岸景貌。大夥幾乎一致贊成,但唯有我家老爸聽到還要額外自費,任憑我怎樣勸說都不願參加。頭痛的領隊思考須臾,只好先帶我們去小鎮,安置好老爸,也讓按捺不住的團員們提早一睹傳說中的幻美風光。
車於丘嶺間奔馳,每看見水色,我便猜度會否接續便有那如畫小鎮,就這樣一路心情輾轉,當行過山腳一尊背著袋簍的採礦人雕像時,我們終於抵達哈斯達特。才一下車,我便被眼前景緻震懾住了,以往每到一處總以散漫步伐哄鬧集合的團員們,也如我一般被不知名的力量召喚,靜靜聚攏於湖畔,直勾勾定望。
水岸宛如一道弦月,微彎地往湖心探,背後山稜斜切著、交錯著,從清朗的翠綠漸層至朦朧的淡灰,而點點木屋順著山勢疊砌,在水岸前緣勾起一座尖塔。塔尖纖細地指向兩側山稜劃開的湛藍晴空,也留下一筆墨跡於輕顫湖水。雖是如此輕盈的一筆,卻讓眼前這幅山水有了神采、有了重心,凝聚所有旅人目光,也牽縛住我神魂。
 


不知過了多久,大夥才似從幻夢醒覺,開始緩緩移步,沿岸踱向鎮心。遊客來往川流不息,但小鎮依舊靜謐,似乎每人都很有默契不願破壞這份清幽。我將視線挪往山坡,交疊灰簷下,小屋參差地隨意砌築,但那不是令人心情縱亂的線條,而是種充滿美感的散置,拼貼上木紋、綴點著盆花,便輕鬆融入山林,隨枝葉漫展開來。
這些屋舍沒有過多的裝飾,陽台略微勾出簡單雕欄,簷下襯著鏤空捲葉飾板,便這樣了。可是看似不帶工巧的牆瓦,卻自然連綿成一片繽紛,或許,是因那攀爬牆蔓織就而成的柔嫩碧紗,抑或是於陽光下開綻得燦爛的繁花笑靨。
 




其實,有不少住屋已轉型為民宿,若在我們國家,想必早已被撩亂的俗豔招牌與矯情華裝侵門踏戶。但似乎這兒居民仍保有出塵心境,以故舊步調生活著。放眼望去,很難覓得顯眼突兀的字框,然隨便一道彎曲小徑就自有股幻力,邀人盤繞而上尋幽訪勝,繼而入住作客。
此外,一些藝品店也佈置得相當有質感,或走簡潔風,以天然銅色打造出純樸線條的風鈴、交纏成束的庭院花飾,當微颸拂弄,便帶出一片自在舒朗。或走童趣路線,充滿創意的木雕化作觸手圓潤的小動物,若與漾滿笑意的捏陶小精靈拼排一起,就宛如是座樂園。
 


不過,最引人的當然還是湖岸水色。走著走著,會遇上幾片簡單浮板搭接的小渡口。靜波偶爾激起漣漪,盪向遠方前探的岸緣,在那兒,教堂勾出尖塔,帶領著聚圍矮屋。屋前是各家的舶船入口,勾彎成連拱,串著倒影,便將岸緣綴出交互圈繞的曲線,不需刻意雕鑿,自成景緻。
有時,會見圍欄旁闢出一方歇腳地,斑紅的枝林葉叢化為畫框,其間有著閒適靜讀背影,山色朦朧,水光青碧,此刻,攤展書頁裡的文字似都飛漫於空,帶了點飄緲,也多了點靈秀之氣。
 




如此一路前行,我們來到了鎮心,從遠方便以塔尖勾人視線的教堂就在街邊,幾個簡單拱窗帶著鋸齒狀斜簷,是符合小鎮的素淨優雅。附近以黑死病紀念柱為中心形成小廣場,立柱呈角錐狀,底端有秀美天使與聖者,柱頂則為天父以慈祥悲憫神情,抱懷被釘於十字架的耶穌。
 


儘管紀念柱雕工細緻,但我視線卻不自覺望向週邊小餐館,房舍頂簷錯落如山巒,而亮綠爬藤與鮮豔綴花讓其更為醒目,還有人家的植樹便貼著牆壁生長,枝葉在窗框間穿分,相當別緻。儘管現已是秋季,行走於此卻能感受一種屬於初春的明朗朝氣。
 


接著,我走進了教堂。主殿裡,窗光將潔白空間映得透亮,沒有過於刻意的綴飾,木色講道壇勾著幾個金色邊框立於座席前,主祭壇以雕像搭襯彩繪,再略微串繞些鏤刻於尖拱,藉十字金芒凝聚信念。雖是匆匆一瞥,這份明靜卻散發著安定力量。
 
沿街道再過去,是片瀕臨湖岸的大片空地,若繼續前行,行道似乎便轉為山路小巷,曲折錯拐在攀於丘邊的疊層房舍。
我扶欄外望,灰瓦木牆以不同角度砌築如古色堡壘,將這份山城景緻遠遞至峰稜落降湖面之際。想把足跡也送至那極目之處,卻只能將心寄託於碧波悠遊的水鳥天鵝,牠們滑蕩著、緩漂著,在翠嶺的懷抱,也在靜湖的掌心,彷似替代我的雙眼,往遠方迤邐而去。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