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「聖多明我堂」挑了另條街折返，目標是初來時曾錯身的「普埃布拉主教座堂」（Basilica Cathedral of Puebla）。它建於十六世紀，跟城市一同誕生，由於初代僅具功能性，沒幾年就在西班牙國王同意下進行擴建。雖然資金問題令工程斷斷續續拖了近百年，還是比地基充滿隱患的「墨西哥城主教座堂」早完成。
十八世紀補足的雙塔達七十公尺，號稱墨西哥最高，藉其形塑稜線的西立面沒太多雕鑿，僅以石磚的錯疊為紋路。嵌著國徽的拱簷下，有雕像配襯「寬恕之門」，上排是聖約瑟跟聖雅各，下排為挺好認的聖彼得和聖保羅。兩側則在窗門間飾了雕版，呈現類似的主題跟對應構圖，左側是「利馬的羅撒」（Rose of Lima）從聖母手中接過玫瑰，右側為常被取材的「泰瑞莎的狂喜」。後者最知名的該是「貝尼尼」在羅馬「勝利聖母教堂」的作品了，有著戲劇化氛圍與高潮般神情，好期待哪天能近距離見識。
由於當時拍照便已發現三道西門都緊閉，這回就從北邊的「Zócalo」穿來。其北邊有市政廳龐然張展，密集拱窗成了壁面紋帶，兩側塔樓與中央立面攜手挑起峰巒。根據資料，它已是第三代，由英國建築師設計，因此選用了「伊莉莎白一世」時的風格，但既是十九世紀作品，便不免混了血，立面古典的山簷柱式間，能見巴洛克的捲繞。
走入公園，裡頭設了銅鑄的城市模型，教堂在其中頗為醒目，沿途尚有手工天使及小噴泉，很適合作取景的配襯。這一側的教堂輪廓顯然是不同時代的產物，紅底白框的刷色，高低拱冠參差著，競爭自身的紋帶設計。北翼「皇家之門」倒仍與西面同伴持同一基調，但妝點略微進階，綴邊圓花窗、鏤雕花藤橫楣，旁襯雕像也更多，有四福音書作者及幾位被捲繞框邊凸顯的戴冠王者。
從這道門穿進，入眼便是精華的十字交匯處，柱拱弧躍，拱頂們以細碎方圓圖騰妝點，或列陣或散射，雖不像稍早造訪的「玫瑰聖母堂」以花藤密織，卻自顯繽紛。在其罩覆下，一邊是唱詩班隔牆的多樣妝點，另邊是主壇引領的風景，很令人在快門頻按後，難以抉擇該往哪走。
定了定心，先瞥向北翼牆的兩幅大畫，其主角應是大天使米迦勒和扛著小耶穌的「聖克里斯多」。唱詩班隔牆也掛了四幅，分以羔羊、聖母升天、聖母子、聖母降臨為題。山簷牆門點了金漆，令其藤捲飾帶、柱身波紋顯得輝燦。
由於此門緊閉，我轉到面對主壇的大籬門，怎料那兒也沒開。雪上加霜的是座席不僅晦暗著，還各處罩了布，像有工程正在進行。依網路圖片，背板雖未浮雕人物或聖經章節，貝殼狀頂緣搭配不同的幾何圖騰，仍如萬花筒的幻變展演。然目前這景況，便只能鬱悶將視線往上挪。其兩側的管風琴有巴洛克慣常的華麗勾邊搭配小天使，正面的僅簡單切削稜線，以網孔襯和管柱，頗為偷懶。事後再查，果真是添於二十世紀，用來替代兩位退休的老前輩。
轉個方向，主壇類似「玫瑰聖母堂」，亦有座「柏樹」，但模樣跟樹形相去甚遠，較類似歐陸常用的華蓋柱亭。其拱頂耀芒綻射，憩坐天使環圍，最高處為聖彼得。亭內則奉了浮刻燦亮的大型聖體龕，龕頂立著「聖母無染原罪」銅像。然這並非全部飾綴，當環走著，教會聖師「額我略」、「安波羅修」、「奧古斯丁」、「耶柔米」於柱間守望。台座柱礎亦有飾雕，搭配燭台、燦金瓶花，相當華貴。
由於仍在聖誕慶節，壇前不免俗擺了「馬槽降生」場景，但這處的還滿高規格，量體大就罷了，聖家庭跟三賢者全是陶瓷捏塑的啊，西班牙特色的藍白花瓷成了衣服紋印，匠心別具。我一面賞望主壇不同視角的風姿，一面用相機記錄堂週，這些邊柱掛上花框，勾勒了「苦路十四站」，幅面雖小，筆觸情緒皆細膩。畫間穿插著背板如焰的告解室，這設施一般都有門板遮簾，此地的比較怪，就是個開敞大座椅，雖以洞板隔開牧師與告解者，經過的人瞄到應該會在心裡說：「喔，這人做了虧心事。」
環圍的禮拜堂也相當多，有十四間，但卻皆以礙事的銅亮籬門封擋。根據資料，裏頭原走巴洛克路線，為了統整，十八世紀陸陸續續換替為新古典。北翼順時針第一間很容易認，主畫「瓜達露佩聖母」我昨天才見識過本尊，底下葬著第一任「普埃布拉」大主教。框架雖採用新古典，仍納了些巴洛克元素，切斷中央頂弧，嵌入攜著花串的天使。
再過去的獻給主教衣裝的聖彼得，上頭小畫描繪基督在海上行走的情節。塗金的框邊較沒亮點，倒是下方收置的「聖體光」滿特別，慣常的綻射芒線變成飛騰陽炎。其鄰居被標為「使徒雅各禮拜堂」，直覺會以為獻給較知名的「大雅各」，看說明板才知本來的確是，但改裝之後就被換上「小雅各」，很令人好奇背後的因由。
如此行到廊末，便能近距離端望遠遠就能瞥見的左副壇，它跟南廊尾的右副壇是一對，兩邊都有由半圓窗延伸而下的雙弧頂柱龕，中央嵌附綻射耀芒。所奉的自然不同，這邊為「聖約瑟」跟聖母雙親，另邊是以「加百列」、「拉斐爾」伴隨的「米迦勒」。
但我瞄了幾眼，注意力便不禁被居中的尾堂吸去，其設計者者「Juan Martínez Montañés」是西班牙名家，在「塞維亞」留下不少精湛作品。若知曉幾十年後會被高聳主壇遮擋並奪去焦點，應該會忿忿不平。堂中主角被稱為「君王祭壇」，主題跟「墨西哥城主教座堂」殿尾那座一樣，都在周邊擺了王族，但數量僅六位。底層和《馬槽降生》、《三賢者來朝》相伴的為「法王路易九世」、「匈牙利的伊麗莎白」。與主畫《聖母升天》相配襯的，是「卡斯蒂利亞的費迪南三世」、「君士坦丁堡的海倫娜」、「懺悔者愛德華」及「蘇格蘭女王瑪格麗特」。可惜由於是走新古典，此壇便沒怎麼在框架翻玩，僅以螺旋柱作變化。在我心中，「墨西哥城主教座堂」的還是勝出，柱框的創意繁雕，人像的出探配置都靈動許多。
不過那也是比較級，此處的已很惹人端詳，我從壇頂《聖母加冕》續往上望，那兒天穹畫繽紛著，繪者「Cristóbal de Villalpando」有不少作品印留在墨西哥各大座堂。這裡描繪的是《聖體聖事的勝利》，雲海翻騰，人物繁多，被濃重上色的為居中的「聖三一」，並由聖母高捧「聖體光」。資料另提了四位猶太女英雄「友弟德、路得、以斯帖和雅億」，不曉得是否為那幾個被特別勾勒的戰裝天使。
研究片刻，望了望尾堂內側牆的龕室襯托，推進至南翼，各小堂的祭龕基本是相似的，只在中段作些微變化。先遇上的「Chapel of Nuestra Señora de los Dolores」獻給「悲傷聖母」，除了主奉的雕像，側壁亦有幅《聖殤》進一步牽動觀者情緒。
鄰居「基督聖心禮拜堂」跟其對面夥伴較反骨，有著自我的框架設計，敬奉的對象也改了幾次，「聖約瑟」、「古老聖母」，還曾有座三公尺高的「聖體光」。目前基督雕像下的小畫說是奇蹟之物，突然出現在某修女的袍袖上。再過去的「聖物禮拜堂」同樣經歷改朝換代，主龕雕像因此替成了一個個小聖物盒，收納聖人遺骨。但壇前又擺了一尊真人大小的盛裝蠟像，不知是哪位主教，莫非裏頭也藏有他的部分？
接續的南翼廊有著跟北面一樣的配置，側牆都掛了大畫，其一應是抱著小耶穌的「聖約瑟」被加冕，諸多天使慶賀，另一就難參透，似是某主教感應到化形為白鴿的聖靈。
換個方向，自也有這側的唱詩班牆招引目光。近處掛懸的聖母子和聖嬰滿好認，後兩幅指涉的聖人沒標牌就挺難猜。不免又抬頭欣賞管風琴與天使們勾勒的瑰麗峰巒，剛好也遇到佛心路人，認真幫我跟整座合拍。
禮拜堂方面，由於壇案結構都相似，便省了些研究工夫，只需辨識主角跟畫作配襯。靠南翼廊的獻給「臬玻穆的若望」，他來自捷克，因拒絕洩漏王后的告解內容被國王丟去河裡，於「布拉格查理大橋」的雕像是熱門的打卡點。這兒除了雕像，兩側也是以之為主角的畫作。隔鄰的鞭笞小堂有著喧賓奪主的大幅面壁畫，描繪《卸下十字架》跟《基督顯聖容》。比對解說，原來跟「君王祭壇」天穹畫同作者啊。
再過去的一間藏有此堂最古老的製物，「杜林裹屍布」於十六世紀的複製，每逢「聖週五」，祭壇會打開供人瞻仰，但不知為何，現今卻附加了賣店櫃台，是兼作守衛嗎？設於端點的「孤單聖母禮拜堂」氣氛就正常多了，在大幅面的《釘上、卸下十字架》烘托下，藍袍白衣的聖母靜美孤立。
而當走至這，便能一睹唱詩班背後祭壇的設計，由於正對西大門，可說是另道門面，通常會飾以華妝。前天去「墨西哥城主教座堂」，它這部分被無情罩覆很令人黯然，這邊的坦然迎客算是稍稍彌補了缺憾。其中央奉了聖母像，以兩幅天使長陪襯，小天使探首的弧頂之上，有聖父、聖子、聖靈綻耀輝光。製於現代的管風琴雖被我嫌素簡，搭配在此倒有種斷崖絕壁之勢，教人屏息仰望。
待了片刻，繼續繞行補上北廊西段，看解說板，邊角這間改了滿多次，塔樓梯間、洗禮堂、又獻給「耶穌會」的創始人。目前所奉的「聖尼古拉」，本被放在「臬玻穆的若望」那間，因為太受歡迎，干擾了主壇儀式，就被發配邊疆。再過去的「基督寶血禮拜堂」有著被聖母、聖約翰難過盯望的十字架上基督。接續兩間則都獻給聖母，其一以「無染原罪」為題，奉了雕像，另者被冠上「甜心」，名稱雖令人莞爾，應該是緣由於主畫表達的慈愛吧。
收集完，就可算功德圓滿，不像在「墨西哥城主教座堂」被時間催趕，東缺西漏。也較有餘裕感受那相似的空間闊偉，欣賞兩者在不同流派的主導下，迥異卻各自炫麗的風貌。只是這所謂的圓滿也挺險，先前繞逛時，便有群修女在座位區聚著彈吉他，穿插輕揚優美的和聲，我原想著民間出高手，自發性的團體竟這麼厲害，並把它當成觀覽諸小堂的配樂。怎料一圈繞完，才發現封擋跟禁止拍照的區域已漸次擴增，民眾陸續湧入，沒多久彌撒便開始了。
慶幸自己路線正確，先一步逛完之餘，心底也隨即敲起警鐘。墨西哥教堂都有很長的下午休息時間，我都盡早來了，沒想到中午還會被彌撒吃掉。那下兩間想去的會不會就此報銷呢？
